建筑师安托万·普雷多克于1936年生于密苏里州黎巴嫩,并在新墨西哥大学工程学院开始获得工程学位。一次与建筑学教授唐·施莱格尔(Don Schlegel)偶然的相遇,激发了他对建筑学终生的热情。之后他先是转入了新墨西哥大学的建筑学院,然后在施莱格尔的建议下,转入哥伦比亚大学,1962年普雷多克获得了建筑学学士学位。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旅行奖学金项目中,他游历了整个欧洲,尤其重点是在西班牙的工作,之后,他开始在旧金山实习,师从杰拉尔德·麦库(Gerald McCue)麦库之后成为了哈佛大学设计研究生院的院长。1966年,普雷多克回到了新墨西哥州,这个他认为是自己精神家园的地方,建立了此后享誉世界的事务所。1985年,他被授予罗马奖,并在罗马的美国学院居住和学习。
2005年,普雷多克获得了美国建筑师协会金奖。2007年,他被库珀·休伊特国家设计博物馆授予终身成就奖。2017年,普雷多克将他在阿尔伯克基的旧居设计为安托万·普雷多克设计与研究中心,那是一个设计工作室,拥有工作室和档案展示空间。普雷多克将洛杉矶视为他的第二故乡。此次对话,在纽约的我们和在洛杉矶的普雷多克进行了FaceTime通话,讨论了他最喜欢的建筑之一——阿罕布拉宫。同时讨论了他的设计手法,他骑手一般的生活方式,以及是什么另他的建筑历经时代变迁仍与众不同。这位建筑师已经参与设计了230多个项目,跨越包括美国、加拿大、中国和卡塔尔在内的不同国家和地区,其中超过100个项目在美国各州。普雷多克在美国建筑界占有独特的地位,他的设计风格既不偏向东海岸,也不偏向西海岸,也不属于都市。他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一目了然的设计语言,以诗意的大胆形式为特征。他的作品让人联想到古老的废墟,似乎就是从当地的地质中冒出来的,有效地模糊了人工和自然的界限,将独立的建筑单体融入环境,从而形成新的整体环境,他将这一过程称之为骑行。
弗拉基米尔・别洛戈洛夫斯基(下文简称VB):你身上有一种有趣的双重性。一方面,你的建筑看起来是永恒的,很难确定它的建造时间。但另一方面,你也收藏最新的、最顶级的摩托车。这些不同的观念在你身上是如何共存的?
安托万·普雷多克(下文简称AP):在我生活的地方,新墨西哥州,我始终被富有生命力的景观所包围。 有时,我可以看到裸露的地层,他们记录了数千年的地质时间。就像你在高速公路上看到的山体护坡一样,在护坡最顶端是薄薄的地壳,反映着人类占领的痕迹。人类占领地球的时间,与我曾看到的景观反映出的地质时间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建筑师当然可以像大多数人一样只关注当下,关注局部,但我认为我们还应该研究更深层次的时间,而不仅仅是表面的东西。我想,除了转瞬即逝的,永恒的存在也应该萦绕在我们的寻找中。
而骑行是我的一部分。我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在骑行,当我骑行的时候,我融入了周围的环境,我的体验变得无比完整。我的建筑就像那些骑行时的体验,它们既揭示了时事,也揭示了永恒。我希望我的作品是体验性的,就像阿罕布拉宫,我最喜欢的建筑之一,在那里你会意识到建筑不是关于线性透视的秩序,而是关于偶发性的空间事件,就像电影的脚本或17世纪前的中国卷轴画,两者都是拼贴式的,塑造出一个时间/空间的连续体。这也是我的作品所追求的。我喜欢当我成功地提供一个体验式的旅程,而不是简单的空间序列。
VB: 你说:"在建筑中,你要不断地编造东西。" 你能详细解释一下这句话,并谈谈想象力在建筑中的重要性吗?
AP: 最重要的是,建筑是一种栖居在想象力中的艺术。当然它也是一门科学。每一个项目,我都希望与客户和场地有一个诗意的相遇。除了满足客户的需求,任何建筑都必须有自己的生命,独立于功能需求的生命。当建筑设计变成简单的功能驱动,建筑只有功能性,它是没有灵魂的。我的工作就是在最深层次的理解上回应场地,并以最有力的方式表达出来。但灵感,或者说突发奇想,始终潜伏在思绪边缘,我希望随时抓住它们,所以我需要从不同方面想象以及思考,而不是线性的思维模式。由于建筑实践往往是从想法走向实现的过程,从概念到实施建造等,所以设计体验必须具有发明和想象的乐趣,而这这种想象力往往来自于特定场地的诗意。
VB:你的灵感来会自于地质构造吧?
AP: 有时候会的。
VB: 这让我有些惊奇,因为如果你看看中西部地区的当地景观和建筑,大多数情况下,之间似乎没有任何联系。当地的很多建筑都很平庸,没有灵感,完全没有考虑当地自然风光的因素。但你不是,你的灵感来自于场地本身。
AP: 对的,所以你的问题是?
VB:从我个人角度来说,你所做的这种工作是相当罕见的。建筑师似乎很难与自然建立和谐的关系。
AP: 建筑是“景观的变装”。 每个地方都有它自己的线索,有时它是以景观为主导的,如新墨西哥州的一些项目。对我来说,建筑师应该有一个自我任务,就是研究项目背后代表的世界和其文化,不要偷懒。全球化的世界让建筑师习惯性的编纂自己的表达方式,那就是重复,无论在世界的任何地方我们都是复制粘贴,而不专注于项目所在场地的特质。当然,即使深入了解了场地,建筑师仍然有可能做出样板化的垃圾设计。
VB:我收集了您多年来在各种采访和讲座中的一些话语。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今天对它们的感受?
AP: 请讲。
VB:“任何一座伟大的建筑都应满足舞蹈性的要求。”
AP: [微笑地伸出大拇指。]
VB:“建筑应该超越它的物理性。”
AP:换句话说,建筑应该有灵魂。
VB:“建筑不是矗立在地面上的东西,它是被建筑师建筑赋予生命力的过程。”
AP:我现在会用 “旅程”来代替“过程”。一栋建筑不仅仅是矗立在那里的东西,它是一个让它活起来的旅程。
VB:“我的'地域主义'是可以移植的。”
AP:如果说我是一个宇宙的现代主义者,而不是一个区域主义者。当我来到一个新的场地,我想知道他它的风向是什么?气候条件是怎样的?夏至日的日出日落是什么时间?我的项目所在地——西安、多哈、温尼伯或雅库茨克——有什么地质基础?我参加了在西伯利亚雅库茨克设计世界猛犸象博物馆的比赛。我对发现一个地方的文化记忆很感兴趣,就像在 Jorge Luis Borges、Federico Garcia Lorca、Albert Camus以及Isabel Allende 的著作里描述的一样。建筑设计不仅仅是一种个人风格,也不是一种理论游戏。它需要深入并真实地连结到本质。每一栋建筑都应该是紧扣在时间和地点上的单一独特的事件,同时也是通往未来的激活点。
VB:我想更好地理解你的建筑的起源。你说:“我认为我的建筑是游行活动,是编舞活动。”
AP: 我的第一任妻子,詹妮弗·马斯利(Jennifer Masley),是朱利亚德学院的学生,也是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芭蕾舞团的舞者。所以我在哥伦比亚大学学习时,就沉浸在舞蹈的世界里。后来,她转向了现代舞,我和她在新墨西哥州共同执导了一个舞蹈团。我是灯光和布景设计师,对她的编舞策略也有一些参与。在新墨西哥大学,我们共同教授了一个结合舞蹈和建筑学生的工作坊,尤其是训练学生通过即兴创作探索设计策略以避免程式化的设计思路。而在我的作品中,有那种来自于身体在建筑中自由、偶发运动的概念的印记。这就是为什么我把我的建筑看作是游行或编舞活动——一种来自于有益经历的开放式的积累。
我还应该补充一点,我的现任妻子,康斯坦斯·德容(Constance DeJong)和我在一起已经将近三十年了,我从她身上学习到一个雕塑家的感受力。我与她合作为明尼苏达大学校园设计一个重要的门户作品。[在我们采访的时候,普雷多克身后的墙上就挂着德容的黑色的富有神秘色彩的艺术作品。] 她在作品中对光线的运用和对作品的严谨要求权是我持续的灵感来源之一。
VB:您说过:“任何一个建筑师的使命,都是通过作品让自己最深层的内涵得以显现。建筑师的角色就是忠于自己的使命。” 您如何总结我们的谈话——您在建筑中的主要使命是什么?
AP:建筑师的角色是忠实于他/她的使命。我的使命是以一种好的方式来扰乱人们的生活。[笑] 不,开个玩笑。我的使命是给他们带来惊喜,丰富他们的经验,甚至可能让他们感到震惊。不过,你想把我框定为一个区域主义的建筑师,但我不这么看。我可以在任何地方建造,我已经多次证明了这一点。我不再是那个70年前来到新墨西哥州的孩子。当然,我很珍惜最初沉浸在对这片土地和其文化中的感受,我仍然很尊重这个场地的力量。最后,我想感谢由保罗·费劳带领的 “沙雷特动物”团队,在我25年的骑行生涯中,他们给予了我非凡的陪伴和支持,让25年比50年还要精彩。
翻译:Rosy Zhao